從書信的著作權，談法律人的態度 (2)

2015 年 9 月，稱得上是歷來最具聲望的 Pope Francis ，大駕光臨美國，還在紐約市停留兩天、主持彌撒。 Pope Francis 之所以受到這麼多天主教徒、非天主教徒的愛戴，全是因為他可是保守的天主教廷裏的一股活水。

日前在同性婚姻的問題鬧得沸沸揚揚時，有人問他對於這件事情的看法。 Pope Francis 說 "A person once asked me, in a provocative manner, if I approved of homosexuality. I replied with another question: Tell me: when God looks at a gay person, does he endorse the existence of this person with love, or reject and condemn this person? We must always consider the person."

回應今天的主題：態度。

拿著聖經，一成不變的遵循天主教廷千年前定下的戒律，是一種態度；但 Pope Francis 選擇了另一種態度～重新思考宗教的意義、重新站在 21 世紀現代公民的立場審視天主教戒律。

同樣的，身為法律人的我們，不也應該如此嗎？

回到著作權案。「 著作權法所保護之著作，係指人類於文學、科學、藝術或其他學術範圍內，以一定之客觀表達形式，所呈現具有原創性之精神創作，且非屬於不得為著作權之標的者。而所謂原創性，係指本於自己獨立之思維、智巧、技匠而創作，足以表現作者之個性或獨特性，具有最低程度之創意，且非重製或改作自他人之著作者，即屬之，縱有雷同或相似者，亦同受著作權法之保護。」（ 臺灣高雄地方法院 103 年訴字第 420 號判決 ）這段文字是每一本教科書、每一個相關判決都會出現的標準寫法。

由這段定義式文字，卻導引出以下的結論：「本院審視如附件一、附件二之信件內容，其為原告以電子郵件之形式，將其本人之思想表現於外部，足以表現原告之個性或獨特性，具有最低程度之創意，且非著作權法第 9 條所規定不受保護之著作，故為具有原創性之文字著作，自應受著作權法之保護。 」仔細閱讀本案附件，令人不解的是：那樣像聊天一樣的電子郵件內容，雖然可以表現出「原告之個性」，但哪兒可以看出原告的「思維、智巧、技匠」而可以該當「具有原創性之文字著作」？這兒的法律和事實的涵攝過程，沒有令人信服的說理，承辦法官在推衍出這樣的結論時，不會心生懷疑嗎？

著作權法究竟在保護什麼？常在教科書裏看到的闡述是：著作權保護的是思想表達的形式，而不是思想本身。這句話是什麼意思？舉個例子來說：我在遊歷歐洲時，構思出比 “Downton Abbey” 還要來得扣人心弦的故事，但宥於書讀得不夠多、文筆不夠好，一直沒能將故事寫下來。一天在和好友某甲聊天時，提到了我的故事構想，這位文采洋溢的某甲竟然只花了一個月就寫成一部小說，而且極為暢銷。我氣壞了，我能指控某甲侵害我的「著作權」嗎？

在思考這個問題時，要注意道德和法律的界分：應受道德非難者，不代表違反法律規定；法律是道德的最低底線，說得白話一點，法律不是也不應該就每個不道德的行為，都予以介入和責難。

再者，為什麼要以著作權法來保護「著作財產權」或「著作人格權」呢？將前面的例子換一下：我花了大半年的時間遊遍歐洲的古堡、構思小說情節，又花了大半年的時間將它寫成寓意深遠、感人肺腑、文辭絹美小說。這本小說（著作）可能帶來的權益，包括公開發表以展現我的智慧結晶，讓大家對我的想像力及文字功力表示讚賞、公開發表以換得經濟上的回饋等，我應該完完整整擁有它 。

再把層次拉高一點，保護著作權，等同於鼓勵著作，鼓勵各位善用大腦，將腦子裏的思想表達出來，以激勵人類文明的進步。當我們在讀著大文豪的作品時，不常常有著「相見恨晚」、「知我者莫」的感嘆嗎？感嘆著～你怎麼可以把我心裏的想法，用文字、聲音、影像表達的這麼淋漓盡致呢？現代的文學和藝術作品裏，經常可見前人的軌跡，在前人創作的激發之下，一代又一代的累積智慧，人類文明得以繼續往前推進。

上這段看似唱高調的文字，正足以說明：並非只要是由「人」所寫出來的、畫下來的、說出來的文字、圖片、影像、聲音，都可說是「最低程度的創意」而可以和「著作」沾得上邊。著作，必須是人類智慧的展現，必須是人類腦力激盪的成果。這樣的定義，的確非常不明確又主觀，但正因為人類智慧的多元化，何謂「著作」，法律本應留存解釋的空間，留得有智慧的裁判者，時時想著「著作權法」之目的，作出最為貼切的認定。（待續....）